米娜蹲在牛棚边掰着指头算账，五头奶牛每天吃掉三十斤饲料，铁皮屋顶还差最后几块没钉完。

伊朗山区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晕，电焊工一天的工钱抵得上她三天饲料钱。

冷冻鹌鹑在铁板上滋滋冒油的时候，隔壁老哈桑晃着脑袋过来蹭饭。

这老头总说米娜的手艺比德黑兰大饭店还地道，其实就想骗口酒喝。

三十美元日薪的电焊工在城里确实吃香，可米娜给的烤鹌鹑配绿豆饭，工人宁可少拿钱也愿意来。

抚养权文件在抽屉里躺了半个月，哈西姆派人来催过三次。

卡迪尔那个混蛋在监狱里倒是不着急，反正再熬两个月就能出来搞事情。

米娜昨天特意去镇上问了律师，新出的《家事法》修正案规定，经济条件好的一方更容易拿到抚养权。

牛棚铁皮反射着刺眼的光，工人们蹲在阴影里扒饭。

萨米抱着饲料袋踉踉跄跄跑过来，十岁孩子的胳膊还没饲料袋粗。

米娜抹了把汗，哈马丹省上个月的牛奶收购价跌了百分之十二，养牛场倒闭了七家。

烤架上的鹌鹑突然腾起一阵火苗，就像去年卡迪尔烧掉的那张地契。

镇上的妇女组织最近在搞创业贷款，米娜填了申请表又撕掉——哈西姆的堂兄在信用社当主任。

村里人都说这女人养牛是瞎折腾，可没人看见她半夜三点起来挤奶时，哈米德抱着妹妹在牛棚角落睡得正香。

皮亚扛着铁锤从屋顶爬下来，说看见哈西姆的皮卡往镇上法庭方向开。

米娜掏手机拍下刚修好的牛棚，发到脸书账号时特意定位在法院五百米外的咖啡馆。

德黑兰来的收购商明天要看货，五头奶牛今晚得多喂两顿精饲料。

法律文书比牛粪还臭，但至少能换钱。

山区傍晚的风带着饲料味掠过晾衣绳，那件印着"伊朗妇女联合会"的T恤晃得特别起劲。卡迪尔在监狱里肯定想不到，他老婆现在记账本上写的都是波斯文夹杂着英文术语。

牛棚顶最后一块铁皮叮叮当当钉牢时，米娜发现萨米在偷学焊工技术。这孩子要是会电焊，以后一天能赚五十美元。饲料袋堆成的阴影里，哈米德正用树枝在地上划拉数学题，本子封面印着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标志。

收购商的车碾过碎石路开进来，米娜把抚养权文件塞进饲料袋夹层。哈西姆的皮卡果然跟在后面，车头保险杠上还粘着前天示威游行的传单。五头奶牛的检疫证明在口袋里窸窣作响，去年这个时候，卡迪尔就是用这张纸骗走了卖牛的钱。

法院传票和收购合同同时递到眼前时，米娜突然想起牧区老人常说的话：饿狼盯着羊圈的时候，最好让公牛守在门口。萨米不知从哪摸出电焊面具戴着玩，火花溅在哈西姆擦得锃亮的皮鞋上，滋啦一声响得特别清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