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罗马尼亚甲级联赛的补赛，第五轮的奇克斯泽雷达主场对阵克卢日，本来平平无奇，直到比赛进入伤停补时。足球场上的最后几分钟，有时候比之前九十分钟加起来还要漫长，还要折磨人。这场比赛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。

事情发生在第93分钟，奇克斯泽雷达的球员巴科斯在克卢日禁区内倒地。从现场看，他当时被对方后卫比利博克和伊利耶夹在了中间。当值主裁判乔治·格曼的哨子响得很快，也很果断。他第一时间认定巴科斯假摔，并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一张黄牌。

搁在几年前，这故事就到此结束了。一个点球争议，赛后教练在发布会上抱怨几句，媒体写几篇评论，然后大家等着下一轮比赛。但现在不一样了，我们有VAR。

格曼的黄牌决定刚做出，VAR视频助理裁判就介入了。比赛中断，时间仿佛凝固。球员们围着裁判，但又不敢靠太近，只能焦急地等待着那个来自小黑屋的“神谕”。这种等待，对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煎熬。克卢日的球员大概觉得这是在拖延时间，而奇克斯泽雷达这边，则是从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微光。我跑了这么多年球赛，见过太多次这种场面了，VAR带来的停顿总是会放大所有人的情绪，无论是希望还是愤怒。

大约三分钟后，格曼得到了通知，亲自跑向场边的监视器。当主裁判跑去看回放时，你就知道，事情多半要有变化。他在屏幕前反复观看了那个接触，整个球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说真的，我不太羡慕现在裁判这份工作。你做的每一个决定，都会被几十台摄像机用慢动作、从不同角度反复审视。最初的权威判断，在高清回放面前显得如此脆弱。

最终，格曼跑回场内，做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判罚。他取消了给巴科斯的黄牌，转而指向了点球点。一个从天堂到地狱，一个从地狱到天堂。克卢日球员的沮丧和愤怒是肉眼可见的，而奇克斯泽雷达这边则像是中了头彩。格曼的这次改判，无疑是当晚最大的新闻点。

他否定了自己三分钟前的判断，这种需要巨大勇气的行为，也必然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。

站在点球点前的是洛兰德·帕斯卡，伤停补时阶段，顶着巨大压力罚点球，这本身就需要一颗大心脏。但他选择了最挑战心理素质的方式——一脚轻巧的“勺子”点球。皮球划出一道弧线，越过已经做出侧扑动作的门将，坠入网窝。2-2，奇克斯泽雷达在最后时刻扳平了比分。

这个进球，是帕斯卡冷静和技术的体现，但它的根源，却在于VAR房间里那几分钟的反复观看和格曼最终的改判。如果没有VAR，奇克斯泽雷达很可能就带着0分的遗憾结束比赛，巴科斯还要背上一张黄牌。是技术纠正了一次潜在的错判，还是技术干扰了比赛的流畅性，让裁判的权威变得尴尬？这个问题，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们都还会继续争论下去。

作为跑了十几年体育新闻的记者，我越来越觉得，VAR并没有消除争议，它只是把争议从“那个球到底进没进”变成了“VAR该不该介入”。克卢日肯定觉得裁判毁了他们的胜利，而奇克斯-泽雷达则会感谢科技给了他们一个公平的机会。比赛的结果无法改变，但这场比赛最后几分钟发生的一切，再次提醒了我们，现代足球的面貌正在被技术深刻地重塑。至于这种重塑是好是坏，可能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。至少今晚在梅尔库雷亚丘克，主队球迷是开心的。